当韩维(化名)的母亲把韩维欠的执行款交到法院的那一刻,看着她脸上那抑制不住的伤心眼泪,我的心情,远比手中的7.3万元钱更加沉重。
韩维,男,38岁,三门峡市人,涉及一起民间借贷纠纷案被诉至固始县法院。2016年11月4日,当事人申请强制执行。在多种执行手段均无效之后,2017年3月17日上午,我依法向他宣布了拘留决定书。
3月18日上午,正在加班的我忽然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哭声,随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还没开口说一句话,她就瘫软在地。我慌忙扶起老人坐下,询问得知她就是韩维的母亲。在她含着眼泪的讲述下,我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韩维20多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艰难地拉扯大未成年的女儿,又帮韩维讨了媳妇。韩维婚后有了两个孩子,但他常年在外,极少回家,也从来没有给家里拿过一分钱。韩维的妻子因为需要照顾孩子,只得辞去了临时的工作,全家人都靠着老人每个月1000多元的退休金度日。去年年底,老人被诊断出乳腺肿瘤,一家人连年都没过好。确诊是良性肿瘤的好消息还没让她高兴几天,就传来了儿子韩维被法院拘留的消息。全家人都对他借钱的事情一无所知,得知这个消息一时都蒙了。心系儿子的老人刚出院就连夜赶到了固始县城。
然而,让我更感意外的是,老人找我哭诉了一个小时,并不是让我想办法拖延儿子欠下的债务,而是请求在履行完债务之后释放儿子,不再追究他拒不执行判决裁定罪的刑事责任。意外之余,我忍不住问老人:“阿姨,你家庭现在这么困难,去哪弄这笔钱呢?”她回答:“小法官,说实话,我家里连两万块钱都拿不出来,但是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就是一家家去借,也要把钱还清,不会让你们法院为难。”听了她的回答,我不由慨叹,如果韩维能继承他母亲的性格和品质,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下午两点半,刚一上班,韩维的母亲就在女儿的陪同下把汇款票据交到了我的手里。周六不是拘留所的会见日,老人无法见到儿子。她提出一个请求,想见韩维一面。因为韩维不是单一债务人,我也有一些问题需要向他核实,就带着老人去了拘留所。
按照规定,老人不能进入监区,所以我率先去了监区的询问室。过了一会儿,韩维穿着拘留所的马甲,神色憔悴地坐在了我的对面。我跟韩维核对了执行标的,告诉了他申请人的要求,询问了其他被执行人和他一起借款时的分配情况,他神色平淡,一一回答。
做完笔录,我合上卷宗,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想问什么?”韩维有点紧张,问我:“我妹妹帮我筹了多少钱?”我看着显得有些急切的他,想着老人的哭诉,忍不住带着怒气站了起来,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你瞒了家人两年多他们有多生气?你知不知道,你的老母亲又气又急,还是连夜从三门峡赶了过来?你知不知道,她为了省钱,凌晨到固始,就睡在火车站候车厅?你知不知道,她东拼西凑筹不够钱,竟然找人借了高利贷来为你还债……”从听到“母亲”这两个字起,韩维的脸色就变得苍白,
最终在我的面前痛哭失声。我看着他,不再说什么,因为我已经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悔恨。
询问结束,我说:“跟我走吧,你母亲想见你。”韩维擦了擦眼睛,哽咽着说:“还是不见算了,我现在已经没脸见她了。”劝说无果,我离开了监区。门口,老人期盼地看着我。我对她说:“阿姨,走吧,韩维说他现在没脸见你。”老人难掩眼中的失望,却说道:“不见也好。”我告诉了她和韩维谈话的内容,说:“您儿子以前跟我说了很多假话,但今天,他是真心悔过了。”当我说到韩维曾说过“在拘留所蹲了一夜,想杀了申请人全家”的傻话时,老人明显很生气:“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借别人钱不还还有理了?”我再次从心里赞叹这个是非、爱憎分明的老人的品格。
从拘留所回来的路上,老人忽然又问我:“在拘留所里面住着冷不冷?能吃饱吗?里面的人不会打他吧?”我一一作了详细的解释。
临分别时,老人拉着我的手千恩万谢,说她一辈子坎坷,但处处遇到贵人。我说:“阿姨,那是因为你自己是一个好人,所以遇到的也都是好人。”
案款已经到了法院账上,又可以执结一案了,但我的心情一点儿也没有轻松。“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母亲对子女的恩情,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报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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