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三·八”节到了,很想写一些有关家的故事。这些年过去了,夜深人静时往往让我们泪流满面的不正是那些有关家的故事吗?
奶奶的脚太小了,尖尖的白白的,每天还要裹上一层长长的白布一直裹到小腿,我8岁时就穿不上她的鞋子。
我生长的村庄濒临淮河,因常常发大水,村里的宅基地都用土垫得很高,进进出出都是上坡下坡,村庄四周的土地都被挖走垫了宅基,一下雨或河里发水,天长日久自然形成了环村的池塘。从外地来的客人说:“你们村真象台湾岛”。村里的厕所都安扎在坡下,奶奶的小脚走不好下坡路,既便拄着拐杖也还是颤颤巍巍,看起来随时都有摔下坡的可能。妈妈给奶奶下了死命令,不准奶奶再下坡倒尿罐,由她每天收工回来倒。印象中的妈妈每天回来时的身影就是向前使劲地佝偻着身子,后背背着一捆和她差不多高的柴草。放下柴草,乘天色还亮的时候,她就会一手提起放在正屋与厨房夹道角落的尿罐,一手拿着用蒿草自制的圆形小扫把,到坡下的厕所为奶奶倒尿罐,再提到池塘边用清水将内外刷洗干净。
因为淮河老是发水,一年播种两季,只有春季能收些小麦,秋季通常是颗粒无收,我们几个孩子都在上学,家里的负担很重。哥哥刚上初中,妈妈把那系在尿罐的提绳交给了哥哥,说她要乘收工天还未黑时割些野菜青草回来喂猪,家里的猪已经吃不起糠了,给奶奶倒尿罐的事就交给他了。哥哥放学后,不是侍弄菜园,就是轧井水,我家菜园里的蔬菜永远吃不完,水缸里的水也从来用不完。那时的哥哥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一个男孩子倒尿罐是一件羞于见人的事,他歪着身子使劲提着尿罐的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老长,回来的路上还吹着不着调的口哨。三年后,哥哥考上了离家60里的县城高中,临走时把他提了三年的尿罐绳交给我,那时的我接过那个又臭又沉的尿罐,没有想到什么尽孝、责任之类的道理,就觉得这件事轮到我,就象哥哥穿小了的衣服弟弟理所当然地接过来穿一样自然。虽然我也能象妈妈和哥哥那样,风雨无阻地负责把奶奶的尿罐清洗干净,而我的心里却有一种不能说出的感觉,那时的我刚有青春期的自我意识,我会等着村里的人差不多都收工回家后才将尿罐提出来,最怕在路上遇见人,无论人家在意还是不在意,我都会羞得抬不起头,紧张地加快脚步。上了高中的哥哥,放暑假回家老乘着我在外面玩的时候抢先倒掉尿罐,他的个头已经长高许多,瘦长的腿上穿着一条同学送的旧牛仔裤,他已经能轻轻松松地提着尿罐走路,吹着一些颇有腔调的口哨,夕阳下的背景竟让我想起当时的美国西部大片中的游侠佐罗。多年以后,想起哥哥,一个爷们,提着尿罐吹着口哨的背景,我还会嘲笑自己的羞涩。
后来,我也进城上了高中,尿罐的提绳传到了弟弟手里。弟弟参军后,又将它交给了妹妹。当时我已在省城上大学,听邻居们说,弟弟在当兵回家探亲的日子,穿着军装还在给奶奶倒尿罐,我顿时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双眼。
爸爸5岁时,爷爷去世了,奶奶一生没有再嫁,还把爸爸培养成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双手会打算盘、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先生”,将只有母子两人的可怜小家变成了一个充满希望的大家,在这个家里没有人去用嘴说教,只有身体力行的示范,以最本真的方式将爱心孝道一茬接一茬的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