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讲,我之前没有对“家风”有过系统的思考,但按照我拆字理解的习惯,家是一个最小的一个社会单元,门一关,很多事情都会发生在这里;而风让我想起这两句话:风之为物,生于无形;飘忽不定,无孔不入。组合起来,家风是家庭内代际间在日常里的言行举止、为人处事所形成的氛围,无形之中浸润之力就进入人心灵的土壤了。
我再想我的家庭的家风是什么呢?好像没有一句话可以一言以蔽之,但家人间互动的无数细节细如棉线,一次次牵动过彼此的心,性情与品格的塑造就从这些触动开始。
我的爷爷是名党员。他不爱表达,上一代总喜欢讲的过去的苦难,他也不怎么跟晚辈们讲,但我觉得他年轻时一定是个文艺男青年。我看过他摘抄记录的本子,抄名人名言,写日记、工作笔记,也有自己的感悟。我参加工作前,有一次去看他,他拿出一个本子,好像早就准备好了翻在某一页,那页是手抄的字。爷爷说:“你要工作了,我觉得这两句话挺好希望你记得。”我头一歪笑了,心想老爷子难得这样啊。那是他从杂志上抄下来的,当年《读者·文摘》的发刊词:如何做一个好编辑,一共列了十条。爷爷拿出来的两条是:经常讽刺善良人的人不可以做一个好编辑;看见公家的水龙头开着却不去关的人不可以做一个好编辑。我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没问那句:这不是教人做一个好编辑的吗?他希望我在“为人民服务”的工作里要有公心与诚意。
还有爷爷家的春联每年是他自己创作的,没那么考究,未必押韵。今年的上下联是:自知不足是眼光远大,处事谦卑乃胆识过人。2019年的我也记着:读学校读社会读世界才是读书,知从前知现在知将来才能知理。这些话往往在日后生活里我遇见事儿的时候,它们在心里浮现出来,老人早把他的智慧告诉我们了。
我的奶奶是在动乱年代长大的,只读了几年书,之后便没机会继续接受教育了。但她肚子里有无数真言,当她的孩子们跟她讲抱怨生活不如意时,奶奶时常冒出一句话来宽慰。我觉得有意思,专门找了个地方记下这些奶奶语录。例如:小秃头,连鬓胡,亏处有补;一个鸡蛋吃不饱,一个名声传到老;头回上当,二回心亮……还有一神奇的地方,就是奶奶的厨房,清清爽爽毫无烟火味,从没有大动干戈的痕迹留下。她也有一套说法:辛勤之人不易老,及时收拾干净人会舒服,舒服了就开心,开心的人年轻。这一点也是在我独身在外之后,吃喝拉撒需要自己全权负责时才一点一点体会到其中的妙处,这样的一个习惯其实建立起的是生活里的秩序感和可掌控的安心感。
我爸呢,是个心软的人,他兜里永远装着零钱,路上见乞讨者必给钱,我妈老说现在多少骗子呐。他说人能到走上街头的地步背后总有不容易,我信这个不容易。他自己这么做,还希望我也这么做,并叮嘱我:“你别丢了相信的能力。”
我和我妈妈相处最多,她影响我最多,我对她的不理解也最多。我读幼儿园的三年时间,除了身体原因,没有请过假,每天早早送去。雨雪恶劣天气不论我怎么抗争,也只能早不能晚。这一直在我心里留下一个大大的问号,去年我过生日,我妈给我写了一封长信,里面解答了我心中的疑惑。早到是给接下来的事情留下余地,人才能从容不慌张。不轻易请假是希望我善始善终,做一件事过程中的障碍会很多,不能任性,要选择向着抵抗力比较大的方向才容易成功。我在旁边回了一句:我那么小你就用心良苦,不过我承认你是我充满智慧的娘!
这是我的家庭生活中我的家人们带给我的一些影响,他们的言行是启发也是契机,影响我看世界的眼光和与人事互动的方式。其实每个家庭中,我们的长辈教导我们的智慧就那么几条,不多也并不高深,无非是要踏实、勤奋、正直、谦和等等,不在于我们知道了多少,而是能实践多少。
就像航行在海里的船,风正才可一帆悬。家风也是如此,当在言传身教里这些优秀的精神力量得到了传递,一个人才会树立起来,一个家庭才有希望。国家和民族也会在万千普通家庭的家风传承与建设当中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