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独自坐在石榴树下的石板桌前，吐着烟圈，看着烟圈被这夜色吞没。

    “爸爸，今年在家陪妈妈和我过中秋团圆节吧。”已经读了初中，总是以我是个基层法官而自豪，却又总是抱怨我说话不算话的女儿如是说。得到我的再三保证后，女儿欢快起来，中秋节前一周就开始做计划。“爸爸，中秋节晚上我们吃顿大餐，吃点不一样的吧。”“爸爸，龙虾怎么样，我们吃个龙虾吧。”“爸爸，妈妈不能吃海鲜，给妈妈做条新鲜的鱼吧。”“红烧还是清炖呢，爸爸？”“爸爸，你这次出差去郑州，中秋节能赶回来的，对么？”“爸爸，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呀。”“爸爸，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还有妈妈的。”“爸爸，我爱你。”……来郑州出差的这半个月，手机里全是女儿的信息，诸如此类。李念的心甜甜的。

    可是，女儿最爱的爸爸，又一次让女儿失望了。

    看着熟睡的女儿，皎白的月光透着薄纱洒在女儿稚嫩的脸上。睡着了，还嘟着嘴，眼角挂着泪滴。床头放着一个粉色的信封，上边写着“爸爸的礼物”。李念轻轻的打开信封，里边是女儿的水彩画:石榴树上结着火红的石榴，石榴树下的石板桌，石板桌上有丰富的菜肴，石板桌旁是快乐的爸爸妈妈和小姑娘。李念幸福的笑了。画上还有毛笔写的一行娟秀的字“今年全家一起过中秋节”。只听妻子说过女儿在学习毛笔字，却不知道女儿的毛笔字已经写的这么好了。这个坚毅的男人，心底不禁泛起一阵涟漪，心里一痛，眼睛酸酸的。他欠家人的太多了。

    妻子卧室的门反锁着，他知道，妻子怨他。

    他又独自回到石榴树下的石板桌边，沉思在这夜色里。

    原本郑州值班在中秋节下午4点左右就能结束，按照计划，路上2个小时，刚好可以赶回家，兑现诺言，陪伴妻子和女儿过中秋节。然而……

    上午八点，门卫那边通知过来说有一个基层法院的当事人在安检门口大吵大闹，要求立即过去处理一下。

    到了安检口看见一位老人拽着安检的铁栏杆，瘫坐在地上，情绪激动。周围已经聚了不少围观群众，给正常的工作带来不小的麻烦。

    李念蹲下身来，告诉老人地上凉，请老人去会议室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慢慢反映自己的问题。老人不依，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劝导说服，老人终于同意去会议室。可能是蹲的久了，猛地站起来的时候，李念打了个趔趄。任老人哭诉完，李念感同身受的开解，让老人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时间也已到下午两点半。给老人买了热菜热饭热汤，又特意买了盒月饼。老人很感激，但是就是不离开，又经过三个多小时耐心的释法明理，李念凭借一腔真诚、滚熟的法律知识、通俗易懂的讲解，终于让老人知道如何通过合法途径解决自己的诉求。

    把老人送到车站，再回到办公室，天，已经黑透了。

    检查了一下登记本，又完善了一下信息，把相关信息反馈给当地相关部门。做完这些工作，李念这才拿出手机给被自己挂断几次通话的妻子回个电话，电话没人接，李念想，妻子这是在怨他了。打开信息，听到女儿发的十几条语音，稚嫩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从兴高采烈，到翘首企盼，再到唏嘘哭啼。李念的心也疼了。

    他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对女儿食言，第几次让女儿失望了。大年三十，吃完年饭就去了北京出差，说好陪女儿看烟花也作罢了。周末说好带女儿去游乐园，补过她的六一儿童节，却接到电话去走访当事人……工作虽简琐却无小事，处理不好的话很容易引起大矛盾，引发社会效应。可是，社会矛盾，李念处理的很好，这家庭矛盾呢？李念无奈的摇了摇头。

    到家已经凌晨了，中秋圆月依然在天空中挂着，可门口没有妻子热切的“回来啦” ，也没有女儿甜甜的“爸爸”。一家人常常吃饭的石板桌还在石榴树下，可上面没有跟女儿约好的大餐，也没有最喜欢的五仁月饼。不，也许这一切都应该有过。月光笼罩着这静谧的院子，李念仿佛看见妻子来回去开门，确认丈夫有没有回来，看见女儿在为他准备礼物，嘴里念叨着爸爸快回来啦。而他，就像个闯入者。

    李念狠狠的抽了口烟，又狠狠的吐出烟圈。他知道，对于家人，他有说不完的歉意。

    天，渐渐亮开了。太阳，慢慢升起了。

    李念用凉水冲了把脸，又去单位处理公务了。他想到，出差半个月，庭室里积存不少事情都需要处理，不能耽误当事人的事儿。他还想，等忙完这一段时间，要好好陪妻子和女儿一天。石榴树下，有些寒，他紧了紧衣服……